程鐵軒的回答顯然超出了謝凝的意料之外，是事實上這個回答也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之外。

這個時候如果呼吸混亂就有可能被謝凝察覺，所以仇無衣已經盡了最大的力讓自己冷靜，但依然抵消不了心中那種沖出去一板磚糊在程鐵軒臉上的沖動。

一次次跟在程鐵軒身後探索外城區，目的自然是探尋被他所隱瞞的秘密，但這其中也有想暗中保護他的意思，雖然程鐵軒腦袋裏面裝的東西很好使，可惜九成的時間都處於短路狀態，完全不靠譜。

何況總算也是同學一場，而且還是老大，日後還有無數需要他背鍋的場合，於情於理仇無衣都覺得不能讓程鐵軒出事。

可是現在仇無衣覺得已經沒關系了，不管天塌下來還是地陷下去，讓這家夥自生自滅比較好。

“如果不是事先有約定，我真想把你的腦袋砍開看看裏面的構造與一般人有什麽不同，姑且問一句好了，你是認真說出這句話的嗎？”

謝凝沒有發怒，反而笑了，話音也變得比平時更平易近人，從她的笑容中感覺不到任何人類應有的情緒，沒有善意也沒有殺意，宛如一潭死水。

“不是我自誇，我只有在辨別美女的能力上敢放言不輸給任何人，這是我最大的驕傲！在天武堂的時候我也說過同樣的話啊。”

程鐵軒一手按著胸口，表情絕非故意敷衍，謝凝的真正氣質令他再度堅信了這一點。

“然後你想說跟蹤我只是為了這種無聊的事？”

聽到程鐵軒那驕傲的回答，謝凝或多或少也有一些驚奇，她也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人，可是像程鐵軒這種極品卻十分罕見。

謝凝並非不食人間煙火之輩，盡管她一直對程鐵軒的追求視如垃圾，但她也清楚正常的人絕對不會對滿身沾著鮮血的殺人魔表達愛意。

只不過這樣的舉動照樣無法令她感動。

“雖然我很想這麽回答，可是或多或少我也有些在意呢，學姐，我知道你的殺人行為在這座城市的規則下幾乎無懈可擊，被你殺過的人都背負著足夠被殺好幾次的罪孽，而且聽你的意思，似乎天武堂也是默許的吧，你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做？就算是懲治惡人也沒有必要如此殘酷啊。”

幹而冷的空氣化成為風，片刻不停地從程鐵軒身邊吹過，使得他身上的熱度被風接連不斷地帶走，甚至喉嚨口呼出的都不再是熱氣，而是冷氣。

程鐵軒深知，當這個問題問出口，有些東西就會一去不返，而如果現在選擇轉身離去的話，不僅自己的安全會有保障，而且也未必斷絕追求謝凝的可能性。

藏在暗處的仇無衣總算呼吸順暢了些，也好不容易放掉了揍程鐵軒一頓的念頭，靜下心來側耳傾聽。一旦謝凝真的說出“為了正義”，這件事將徹底陷入僵局，只懲惡而不揚善雖然不值得提倡，但沒有人有資格——更重要的是也沒有人有力量制止她。

“哈哈……哈哈哈，懲治惡人？你真是這樣想的？把我和那些自己沒有力量卻白日夢不斷的蠢貨們混為一談？餵，你記不記得出生以來吃過幾餐飯？”

謝凝像看到傻子一樣輕蔑地盯著程鐵軒認認真真的臉，突然仰天大笑起來，沈重的鎧甲伴隨著笑聲抖動著，身後外形古怪的影子宛如一只張牙舞爪的惡魔。

“什麽？”

雖然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開懷的謝凝，程鐵軒卻被突然撲面而來的殺意駭得節節後退。

“我殺他們。只不過是因為不殺人我就無法正常生活，就像你吃每日三餐一樣簡單，至於我殺的人該不該死，這和我無關，單純是為了行事方便不會引起紛爭罷了，說到底你也只是個天真的家夥啊。”

笑聲當中陡然卷起一陣暴躁的氣息，雪亮的閃光在程鐵軒面前一劃而過。

謝凝舉起了手中的斧錘，將白刃對準了程鐵軒。

此時的謝凝依然在笑，比剛才還要開心，她將不停滴淌鮮血的右手隨意地擋在光潔的前額上，按出了一個血紅色的掌印。

掌印非但沒有破壞她的美貌，反而成了最好的化妝，瘋狂與恐怖的氣質只有血跡最為合適。

仇無衣的心頓時提了起來，立刻做出了出擊救人的準備，其實在他的想象中，謝凝應該不至於直接出手。

“學姐想殺我？”

面對利刃，程鐵軒反而哈哈一笑，整個人都釋然了，他目不轉睛地直視著眼前的斧刃，像往常一樣調整了一下眼鏡的位置。

“別自以為是，該不該殺人我比你清楚，身為學姐，我必須向想象力豐富的後輩們解釋一下，人的大腦有些地方只要輕輕擊打一下就會失去記憶，如果運氣好醒過來話，你的後半輩子還會平平安安地度過——現在可以都出來了嗎？總在黑暗中偷聽不是個好習慣，尤其是在面對女孩子的時候。”

說到此處，謝凝忽然向著空氣中甩出右手，數道血紅色的氣浪呼地一聲穿過程鐵軒的身體，一直射向仇無衣藏身的位置。

謝凝忽然出手，嚇得程鐵軒立刻張大了嘴，好在他立刻發現氣浪只是穿過自己而已，似乎沒有造成任何傷害。

而謝凝的用意也不在於此。

“切，我就說了，躲在這兒遲早會被發現。”

唰地一聲，高處跳下三個大小不一的人影，為首的是抱怨不已的淩戚。如果謝凝只是丟出去一道氣浪，或許還會是誘敵之計，然而躲藏在暗處的每一個人都親眼看到血紅色氣浪分作了三道，並且在距離自己不到三寸的地方停了下來。

落下的自然是淩戚，沙業與範鈴雨。

“餵！你們怎麽都在這兒！”

“我還沒出來，老大你竟敢說都在這兒？”

仇無衣知道躲藏已經沒有意義，拖著長長的斧柄從黑暗中一步步地悠然走了出來，斧刃與地面激烈地摩擦著，濺出一路火光。

沒多走一步，思考對策的時間就少了一秒，這種炫耀般的出場方式並非仇無衣心中所願。

“你……你們……為什麽……”

程鐵軒非但沒有安心，臉色反而白得嚇人，結結巴巴地說不出成句的話，因為在不停地探查過程中，他先於其他人一步了解到了些許謝凝的真正實力，而今天謝凝也絕對不會放任何一個人安全離去。

“本來是想看看現場分屍的，都沒見過嘛，殺了你也算少了個禍害，可惜啊可惜。”

淩戚指尖挑著短銃不停旋轉著，深深地嘆了口氣。

“嘿嘿，既然學姐指名我們開戰，那我就不客……”

“你的行為是錯誤的！”

沙業突然虎吼一聲，嚇得躊躇滿志的範鈴雨差點跳起，還沒等她出言抱怨，沙業的巨體便已自她的身旁走了過去。

“然後呢？”

謝凝似笑非笑地撂了一下長發，薄薄的血紅色氣息頓時籠罩了她的全身。

“請學姐不要殺人了。”

沙業沈重的步伐鏗鏘有聲，每走出一步，他身上的肌肉就隆起了一分，看起來比原來足足大了好幾圈，他已堅定了自己的意志，無論如何都要讓謝凝收手。

因為恐怖不是正義，沙業一直堅信能改變世界的只有愛。

“拜托人的誠意呢？至少學會用力量來說服別人吧。”

全然無視了沙業的話，謝凝揚起裹著金屬的右手，向著他輕輕一彈。

“不要被挑釁！”

一直在思索對策的仇無衣略略走了神，當耳朵聽到震動的聲音之後，他才看到沙業已經沖向了謝凝。

就算喊出口也有些晚了，沙業全身的肌肉膨脹到了極點，銅墻鐵壁般的防禦力絕非小可，體內所蘊含的龐大力量更使得他像坦克一樣所向披靡。

或許真能收效也未可知？仇無衣忽然註意到謝凝尚未散發出烈氣。

“學姐！清醒一下頭腦吧！”

沙業的吼聲中浸透了悲哀，驅使他前行的已經並非憤怒，自從得知謝凝所殺的都是惡人之後，他的態度也改變了，而今，謝凝的殺人嗜好只會令他心痛，因為沒辦法早日拯救她而心痛。

“哼。”

謝凝不置可否地張開濃密的睫毛，向著沖來的沙業傲然一瞥，將左手握著的斧錘重重地砸在了地上。

距離最近的程鐵軒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事情，但沒等他看清，一條從遠處伸來的長弦已經卷住了他的身體。

出手的自然是仇無衣，謝凝沒有阻止，於是程鐵軒哇哇大叫地被拉到了仇無衣身邊。

但做完了這件事，仇無衣擡頭的剎那，看到的卻是沙業的巨軀轟地一聲從自己耳邊掠過的情形。

在那個瞬間甚至感覺到了熱度，在空氣中激烈摩擦所產生的熱度，緊接著就是轟然巨響。

仇無衣放下程鐵軒，連忙向沙業摔倒的位置沖去，那裏已經堆起了一座小小的石山，將沙業整個人埋了起來。

“弱不禁風。”

謝凝將目光投向淩戚和範鈴雨，鎧甲外側冒起了一層激烈的電弧，烈氣與她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色氣息相互混雜在一起，使得她看上去猶如身置茫茫血池之中，這種景象，只有地獄深處的罪人才可目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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